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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淺

【大陸先鋒詩叢第二輯】(黃粱主編,唐山出版社2009.8
11唯色詩選【雪域的白】1966- 西藏拉薩
12張執浩詩選【動物之心】1965-湖北荊門
13楊鍵詩選【慚愧】1967-安徽繁昌
14臧棣詩選【空城計】1964-北京
15龐培詩選【四分之三雨水】1962-江蘇江陰
16蘇淺詩選【出發去烏里】1970-遼寧
17鄭小瓊詩選【人行天橋】1980-四川南充
18伊沙詩選【尿床】1966-陝西西安
19蘇非舒詩選【喇嘛莊.地窖.手工作坊】1973-重慶豐都
20車前子詩選【散裝燒酒】1963-蘇州

蘇淺詩選【出發去烏里】

哪一年,哪一天,只有菊花香──致蘇淺書
 
/黃粱

人世,是一座無邊無際的沼澤,詩意的棲居在哪裡?虛構一匹馬顯然不夠順當,何妨讓我們化作一隻飛鳥度阡越陌,變成一隻風箏盪漾在虛空中。人世倉促,我心定靜,蘇淺,走吧!“亂世之中/我去烏里/安居樂業”,在無何有之鄉人心或許可以安頓,有閑情之域讓心靈時間慢下來,慢的風箏襯托出風之疾,在無何有之鄉裡不再牽掛憾恨的情事,不再耽溺虛無殘念,“開闊的水面上/我不記得時間,波紋一圈推著一圈/自顧向前,不為任何人回頭”,隔岸人間煙花喧騰,我只聽見蘇淺在水上走過的聲音……
想像生命,然後有想像中的生命之美;美是生命境界,不是約定的容顏。蘇淺,妳的詩為心靈造清淺的象,彷彿一幅淡遠的圖畫,“路遇武松,就叫他兄弟,抱拳,問好/喜歡他,但不能臉紅/一路婉轉,相談甚歡/他看到桃花,我想著猛虎”。這畫本有唐人傳奇的灑脫,近于人世,又遠離歲月囂塵,婉轉貼心素面相見。英雄佳人只是世俗的索套,惟桃花猛虎纔能輝映出生命的願望。美即佳人,美,出自心靈想像的雕刻。蘇淺,你的彫刻工法質樸,不膩不水,清真脫俗,“它應該粗糙,脫離魚的滑膩感/它結實,有著木頭的心/經得起摩挲和把玩”,好一個不哭不笑不愛不恨的“木魚刻”,這身體雕刻來自對生命潛藏質性的探詢,一次反璞歸真的深入本然的觸摸。
也許,生命自然明亮而且純粹?我想問問春天的樹林,問問清晨之光。蘇淺,為何妳的樹林總是春天,總有親愛的磨菇啊!

<春天是明亮的>

如果是在林中,就應該有蘑菇
但你不要帶籃子來,林子這麼美,早晨才剛剛開始
你留下你的路或者地址,黃昏後
輕輕敲著你的門的
或者雨水,或者蘑菇

但不是我
我順著風長到樹上去
我要綠了

春天秘藏戀愛的心情,明亮而飛揚,那就忘了目的吧!讓磨菇自個來敲門。綠,正是純粹心靈的顏色,不是嗎?綠意盎然的蘇淺,蘊藉深遠的性情。如果深情似綠,那麼忘情就轉紅,“忘情的格桑花開在高山上”,不沉陷於人間泥沼,獨立於蒼茫人世之上的,是雪峰,是我沉靜的面容──蘇淺,羨慕妳時時懷抱生命的初衷,“我有尼泊爾,可以毗鄰/可以帶在身上”,純粹心靈為妳保留了性情的高原與邊境,接近純淨之地,清澈的大氣裡人不再執有而放空,光明淨域就在每一個人身上顯現。
光明淨域就在每一個字身上甦醒。蘇淺,妳的詩,看,不夠,賞,也不夠;要潛入它的美,覺察那顧盼生姿的語言,體驗純粹心靈散發的芬芳。豐盈無窮止的時光裡心地自由而開敞,文字紛湧的香……

<喝菊花>

看菊花,不夠。菊花落。
賞。也不夠。菊花匿香。

給你一個杯子。就是給菊花一個閨房。

注入滾燙的水。
浸潤舒展的心,為你的菊花姑娘。
滲透她的美
——潛入她的美!她繁花的國度。
一層層花瓣,紛湧的香。
在午後。光線奢侈。你自由。

不浪費了好時光!
泡一杯好菊花,慢慢地喝。慢慢
地,想——
哪一年,哪一天,只有菊花香。

然現實的獄卒時時刻刻追捕人生,妄想竊佔生活者的自由,獄卒隨身攜帶狹小的籠子,裡頭關著老虎,老虎打著疲憊的哈欠,“他說道路並不從深山而來。也不是叢林。/他說自由出自被束縛的記憶。/他說到動物園。說到狹小的籠子。/他說到狹小的籠子他就哭了。/如果這世上到處都是籠子,如果這籠子就是生活。”菊花與老虎,都是心靈湖面上的影像,虛靈又如實,時而廣大自由,時而狹隘拘謹。蘇淺,來!白天喝杯菊花茶,夜裡放出老虎。夜晚的心能開啟一切奧美,夢,是另一層時空嗎?讓子夜的老虎們歌嘆業力,嘆夠了,老虎也能恢復神氣,籠子關它不得。
菊花的芳香,老虎的嘆息。既然白天結束,夜晚就降臨,也不妨“忽略小事物/在大方向上較真”,理解“最大的地方最空洞/也最無助”,“勞動的人打鐵,吃麵包/官宦瞌睡,困窘肥胖症”,蘇淺,妳在詩裡輪轉了一下太極:“但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現在的身份,是政府”。如果時代總是盲目而謹固,心靈的自然力便傾向于激越的飛昇。字,在詩中扭轉乾坤,詩的四兩重於現實的千斤。蘇淺,妳的太極打得高明,步伐沉穩,與自己較量有心有得。苦瓜炒得認真的人有福了!苦瓜之苦也只有生活清貧的民間懂得享用,懂得“沒有”的樂趣,看穿舞臺上魔術師的雕蟲小技。

<今夜>節選

今夜苦瓜顏色暗淡
涼拌,清炒,都趕不上火候
今夜我們的手
只從口袋裏掏出來“沒有”

今夜世上另有兩個拳頭
交疊在袖口裏面:
政權和黨
左手,和右手

詩,使小生命宴饗大天地,使慢走得比快還深入人心,允許星空與大海秘密擁吻,洶湧的生之華需要死亡的銀盤來承托。誰愛過?誰沿著峭壁走上銀河?“從黑暗中看過來的眼睛/獨佔六月的高空”,蘇淺,妳要向星空說些什麼?夜半星星不理會眾聲喧嘩的紅塵,只傾聽詩人告天的獨白麼?絕對、徹底、當下、唯一的請求。太空的風吹拂過星子,這是愛的祈禱聲音:“我並不擁抱你/但我擁有你。無休無止的黑暗允許我/在任何一個夜晚成為你的新娘/然後是一生。現在就開始吧,我請求”。愛是生命的道路──擁抱生命,或者棄絕生命!這是痛苦,反轉痛苦;現實,反轉現實;愛,反轉死。黑暗不可測,欲望不可測。蘇淺,人活著根本的立足點是什麼?大海以空闊靜默應答了妳的願望嗎?

<致大海>

我愛你
時光流轉。這一場際遇遠大,遼闊。
這波瀾,這風暴吹在心頭,完全出自願望。
我愛你。
你不在我的身後,不在任何我看不見的地方。
你在我的生命裡
是我最新鮮的那部分;你是我因熱愛
而呼吸著的那部分。
夏季茂盛。熾熱。你就是黑暗。
是夢。
是洶湧的年華帶我衰亡。
是死亡需要我。

死是淨化的詩篇,溶解生命的貪愛與憎怨;愛透徹洗滌人心,而心靈矇住眼睛作夢以此領悟愛情,是這樣嗎?蘇淺,“在某處,等一個人,海枯石爛/愛變成愛所承受的/等一種領悟配得上,死亡/這最後的偉大詩篇”。死亡是眾樹凋零,“一夜之間,樹木落光葉子/再唱什麼都冷”,再唱就是素歌,沒有任何器樂來伴奏,摒棄裝飾的生命原初真實。蘇淺,妳的素歌是什麼音色?什麼造型?無顏色無造型,只相信愛的初衷,親近生之喜悅而已,無視于落木蕭蕭依然頌歌,“時間從未徹底地否定過事物的衰微/如果從落木蕭蕭之中,我們仍然能夠讚頌/一座森林的完整,那也是讚頌我們自己”。是的!這是妳,蘇淺。人生經歷的痛苦幾乎把眾生心化作灰濛濛的埃塵,無論銷熔或鍛造,卻都改變不了一塊黃金的性質,黃金不在乎自己的造型與顏色。

<我沒有見過一塊黃金死去>節選

夜晚的黃金暗下來
絆倒了誰。光榮的人在這裡。無恥的人在這裡
歡愛的人在這裡
愁苦的人在這裡
當一切都支離破碎,那完整是誰的?是誰的呵護?
你從沒有見過一塊黃金死去
因為只有死去的黃金才是純潔的
而這正是我們的禁地——
所有死去的都不再接受人們的任何請求

黃金的音色接近純粹心靈,純淨得彷彿一無所有,因而瀰散出廣大無涯際的波流,彷彿一年初始萬象更新。素歌是春天的心臟,蘇淺,妳的詩有草木初萌的氣息,無端無盡藏,涵藏的喜悅與痛都勃發著生機,無為地生長,再生長,對生命滿懷珍惜與扶持之力,“多麼奇妙呀/春天又帶我們回到這裡/再沒有什麼事情擋在前面/天空和青草/都可以視為前程”。我理解了!春是大地的母親,胸懷萬物,醞釀生命創造的契機,因為有愛,所以懂得眾生無告的哀求。2005年在沙蘭洪水中逝去的105名學童,妳為他們獻上了哀歌:“我有大痛,絕非三天兩日的呻吟/我有遠山/只能遙望,不能攀登”。因為有愛,春天不遠,離逝的還會歸來,愛護生命之心彷彿春天撒播的種子,珍惜愛與生命的價值,黑暗就不會漲滿山河歲月,因為有愛,心中恆存一份光明。
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響起時,生命與生命之間是否更加靠近些?階級、地域與國界的藩籬是否被拆解過一回?愛能弭合生命的傷痕嗎?死亡來過,死亡還會再來。“而我們還有埋下去的種子/而我們的土地總是大於國家”,蘇淺,妳的詩篇是春之祭典,讓我們以赤子之心迎接春天,讓草木石心寸寸都滿盈生機,可好?

<春天的徵兆>

我們說幸福,但幸福並沒有來
我們說不幸,不幸也沒有離開
我們說我們擁有的
倘若說的不是愛,我們擁有的不會比沒有更多
這就是屬於我們的現時,我們的
剛剛發育的時間
未知,堅定,朝向無限,只等我們
面對面
湧起它的頂峰

依舊是清浄慧黠的蘇淺,曲折幽深的小徑,直入芬芳的採擷有花果性情之美,悲喜整全的心深藏素直的智慧。蘇淺的詩曖曖內含光,如一座安寧自足的山村,有彎溪相伴,到處是清淺明澈的綠眼睛,自由走動的老虎斑紋。春心愛惜蘇淺,蘇淺惜愛春心,回歸萬物始生的坦蕩氣息,生命之美是個奇蹟!


【黃粱簡介】
詩人、評論家,曾任唐山出版社總編輯、紫藤廬執行長,現任黎畫廊藝術總監。


蘇 淺 詩 選


《出發去烏里》


必須先虛構一匹馬
然後,是心情
這些天,從新城到古城,四月輸掉了五月
最大的地方最空洞
也最無助
政府,又在盤算著拆了東牆
用西風補。並把政策性的安慰,設在邊防
而我販鹽,取道長安,亂世之中
我去烏里
安居樂業


《入畫》

想像一種可能的方式
打虎,但不醉酒,也不過景陽崗

路遇武松,就叫他兄弟,抱拳,問好
喜歡他,但不能臉紅

一路婉轉,相談甚歡
他看到桃花,我想著猛虎


《十一月,一個人在山上》

在最高的山頂上
沒有人說話,山谷的回音,來自另外的懸崖
而苜蓿在山下獨自卷起葉子
它的憂傷
是牛羊所不認識的

獨自留在山上的人
具有植物屬性,蕨類的夏天,被醃漬
在十一月,鹹得要哭出來

她挖紅薯,挖自己的根
她在向陽的坡上,挖出十一月的孩子

慢慢長大的牙齒和孤獨


《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我在一天裏用去了二十四小時
你不能比我更多
我在另一個城市,走平衡木,有遠大前程
我說快就加速
良駒已換做寶馬

我一生只用一種姿勢
紅燈停,綠燈行
死兩次
就是不遵守規則


《木魚刻》

不知道木魚刻是什麼
我喜歡,就覺得世界上應該有一種東西
叫木魚刻
它應該粗糙,脫離魚的滑膩感
它結實,有著木頭的心
經得起摩挲和把玩
它不哭不笑不愛不恨
這個下午
我把一條魚想得越來越複雜
用一把無形的刀子
在身上劃來劃去


《救時光》

這是,二零零四年
盛世太平,生活飽暖,歲末按時到來
簡單的風,繞過所有複雜的事物
從北向南吹來冷
而安定橋的水
無風起浪,不能在十二月裏平靜地流

日子忐忑,加速
高速公路上無車死於車禍
死去的都是人
死去的人,都有一顆敏感的心
嵌在發動機裡
比鋼鐵更昏迷


《漩渦》

要超出我的控制
和它自己,它開出了花,每一朵
都渴望一艘船進入
它有不可測量的深,未來像水一樣來臨

它充滿誘惑
它的力量大於它的智慧,它的黑暗
充滿預感。它是孤獨的
它抓緊任何一種事物塞住自己的空

它是全部的記憶
但是一無所有。它吸引最廣闊的水域
每一滴都意味著喪失

為了進入同一種境遇
我把它重複
通過離開人群,而離開自己,像雲彩在天空上
永遠都不必懂得漩渦,那類似
幻覺的彈簧


《太極》

黃昏落雨。忽略小事物
在大方向上較真,稍稍沉住氣一些
集中發力,這手掌上的春秋
氣定神閑

繼續。如果秋天來
夏天就過去,把思想者蒙上眼睛,他的黑
越大,越無顏色

但他的道理透徹
養家,愛國,遵守秩序
使得盛世天氣謹慎,稻穀長相完美

大機器時代,勞動的人打鐵,吃麵包
官宦瞌睡,困窘肥胖症,但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現在的身份,是政府


《今夜》

今夜還沒有到來
我推想是黑暗深遠,還在路上
但它終究是要來的!
當那個爬樓梯的人,被希望支撐
當燈光
突然把他罩住

今夜水面上升
魚卵生於腹內,小魚折騰大魚
今夜的痛苦不是掩面痛哭
今夜上了天堂的人,都往下看
死了這麼多年
有誰還在懷念

今夜苦瓜顏色暗淡
涼拌,清炒,都趕不上火候
今夜我們的手
只從口袋裡掏出來“沒有”

今夜世上另有兩個拳頭
交疊在袖口裡面:
政權和黨
左手,和右手

今夜遊戲做得過於認真
使得土豆發芽,鐵樹開花
今夜就在身上
人走得越快,它就剩得越少


《讚美》

午後的時光總是很短
天說黑就黑下來了,幸福的日子
要點燈來看,要用兩隻手
抱在胸前

臺階越升越高,名利止於陰雨
壞天氣裏,我們懷著明朗之心,抬高屋簷

而太陽底下,有時飛走的是人
落下來的是鳥
勞動者從田間歸來,胸懷變得深邃
糧食堆滿穀倉

這是些多麼美好的時光
江河沉靜
我們的老虎,日漸馴良


《如果去草原》

如果去草原
你要帶上一陣兒風,而不是一匹馬
如果那草原恰好在非洲
你要叫胡安,身體健康,笑時露出雪白的牙齒
並且不能少了一把好槍
如果胡安尚未娶妻
你要換上喜歡的米黃色外套,假裝成一隻
陌生的豹子
如果豹子它孤獨的時刻來臨
你要把它,帶回家來


《我所求》

從北方
到更北的北方去
去看我的冰天雪地
要它,無微不至的冷
要它冷徹肌膚
瀰漫而又專心
要每一塊積雪的田野
都反射陽光
要深雪之中的日子
純白,而不融化
要我一愛
一個死去的春天
就活過來


《夜雨》

下著雨的夜晚,無人的
廣場,一個空闊的玻璃器皿

一個易碎的季節,雨點
在每一扇窗前

更多的事物被隔進柵欄

也沒有野獸到來和離去
睡夢中的孩子含著手指,笑靨裡開著花

用力地跑著
雨滴裏的天使,頭髮都亂了


《離離原上草》

十月
草枯萎得越來越快
去年,它們曾用同樣的速度
佔據了整片原野
一個季節的衰亡穿過
每一棵草,並通過
每一棵抵達我們
在我們的身上重複
就像我們來日離開
也要彼此挨緊
以此肯定愛或者那像愛的
跟隨草吧
跟隨它們之後的
荒蕪,黑暗,和等待——

春天已經來過
春天還會再來


《我沒有見過一塊黃金死去》

夜晚的黃金什麼顏色,當它
在路上,在追逐中,在誰的頭腦裏被看見又被
藏起來?
使誰的手心攥出了汗,那叫做黃金的寶貝!

它的顏色原本單純
它的重量也並不比一塊石頭重上多少
當你在你的身上找到了它
我猜想,並不是指在你的口袋裡,也不是抓住
而是你享有了它?

也可能,你是指一種勞動,種瓜得瓜
你種下黃金便從黃金裡來
那被稱做道德,良知和操守的品質
如果這些全都不是
它便是沒有的麼。而你又確實在經歷
它創造的無形痛苦,這幾乎把你變成塵埃

夜晚的黃金暗下來
絆倒了誰。光榮的人在這裡。無恥的人在這裡
歡愛的人在這裡
愁苦的人在這裡
當一切都支離破碎,那完整是誰的?是誰的呵護?
你從沒有見過一塊黃金死去
因為只有死去的黃金才是純潔的
而這正是我們的禁地——
所有死去的都不再接受人們的任何請求


《我的老虎》

在夜晚我們打開一切。甚至做著夢時
也不忘留一點餘地。如果聽到沉重的腳步聲
就翻一個身
我們的卸下面具的老虎,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會打著哈欠。說太累了。
他的聲音和人類的聲音一樣。我們在內心已經
無數次這般歎息。
他的動作
也是我們自己常常做的那樣。

他說道路並不從深山而來。也不是叢林。
他說自由出自被束縛的記憶。
他說到動物園。說到狹小的籠子。
他說到狹小的籠子他就哭了。
如果這世上到處都是籠子,如果這籠子就是生活。


《山底下都埋了什麼》

在山腳下開一個黑黢黢的洞
把手腳送進去,心送進去,有時
性命也送進去
從裏面抓出美玉,黑煤,各種有顏色的沒顏色的
軟的硬的金屬非金屬礦產
在埋銀子的地方開一個生錢的洞。

靠山吃山,人真是什麼都吃得下。
人有一雙亮眼睛,看得清地下的寶藏;
人有一個會算計的頭腦
知道怎麼進,怎麼出;
人還有一個好胃口
吃進去的,絕不再吐出來。

人吃了今天,還吃了明天
怎麼也吃不夠。
那些胃口最大的人,把洞開得最深
最黑暗,血腥……
那個從痛裡開出的最瘋狂的口子就叫洪洞
一個吃人的洞。

一萬年生成一座有用的山
人恨不得三天就把它掏空。
人指揮著鐵,指揮著炸藥
人指揮著人自己的貪婪
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以後怎樣全不管了
——

埋了寶貝的山底下
最後都埋了人。


《慢的風箏,快的風》

我不記得有風吹過來
那時,岸邊無人,隔岸有煙花
我不記得自己是否
真的在水上走過
那時,魚兒躍出水面,露出小小的牙齒
傍晚的燈火向兩岸落下
火車在水底靜靜地開
我不記得我看見了。開闊的水面上
我不記得時間,波紋一圈推著一圈
自顧向前,不為任何人回頭


《跟上》

回憶遠未開始
一年才開個頭

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發出聲音
惟有沉默貫穿鐵的欄杆

多麼奇妙呀
春天又帶我們回到這裡

再沒有什麼事情擋在前面
天空和青草
都可以視為前程


蘇淺簡介

蘇淺,出生於1970年。遼寧人,現居大連。曾獲《詩選刊》2004中國年度先鋒詩歌獎。參加《詩刊》社第22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更深的藍》、《我的三姐妹》(與李小洛,唐果合集)、《寫在水上》、《出發去烏里》。

兩岸對峙,詩與現實的越界交談 黃粱詩學講座 2009/6/4~7/31 淡水有河book

談和諧請先談差異的對峙!談交流請先談相互理解了什麼!
兩岸是台灣與大陸的分隔!兩岸更是詩與現實的巨大鴻溝!
詩,如何跨越牢不可破的現實藩籬? 詩,如何在生命當中播植自由與良知的種子?
美的尺度是什麼?普世價值的基礎存在於何處?
黃粱策劃主編,唐山出版社即將出版的【大陸先鋒詩叢】第二輯,一套十本,
繼1999年第一輯詩叢,十年之後,再度從獨特的觀點深入考察大陸新詩文本,
探索文本中隱含的審美意識、歷史脈動、社會現實與時代命題。
本講座由黃粱主講,自由參與,歡迎各界蒞臨指教!

大陸先鋒詩叢第一輯 大陸先鋒詩叢第二輯
1朱文卷【他們不得不從河堤上走回去】1967-泉州.南京 11唯色詩選【雪域的白】1966- 西藏拉薩
2海上卷【死,遺棄以及空舟】1954- 上海. 湖南長沙 12張執浩詩選【動物之心】1965-湖北荊門
3馬永波卷【以兩種速度播放的夏天】1964- 哈爾濱 13楊鍵詩選【慚愧】1967-安徽繁昌
4余怒卷【守夜人】1966- 安徽安慶 14臧棣詩選【空城計】1964-北京
5周倫佑卷【在刀鋒上完成的句法轉換】1952-四川西昌 15龐培詩選【四分之三雨水】1962-江蘇江陰
6虹影卷【快跑 月蝕】1962- 重慶 16蘇淺詩選【出發去烏里】1970-遼寧
7于堅卷【穿過天空的一枚釘子】1954-雲南昆明 17鄭小瓊詩選【人行天橋】1980-四川南充
8孟浪卷【連朝霞也是陳腐的】1961-浙江紹興 18伊沙詩選【尿床】1966-成都.陝西西安
9柏樺卷【望氣的人】1956- 四川成都 19蘇非舒詩選【喇嘛莊.地窖.手工作坊】1973-重慶豐都
10詩論卷【地下的光脈】1958- 福建漳浦南靖.台北 20車前子詩選【散裝燒酒】1963-蘇州

詩 是 什 麼? 文/黃粱

詩是什麼?詩是語言探索的先鋒,百代傳承的「太古的土壤」,使人文耕作成為可能;詩光耀生活擦亮心尖,啟發「靈性的自我覺照」;詩引導人性安然返鄉,傳授最根本的「家庭教育」;詩乃世界生成的基礎,是「創造性自身」。

在人性解離、價值懸置、心靈失語的時代,詩的聲音正在艱難地誕生!尋找敬畏天地撫慰心靈的詩篇。確實存在著現實視野以外隱蔽的詩歌場,生活在社會邊緣的詩人,以詩篇為文明的礎石:「人性與道德」提供見證,透視時代的迷霧,闡發人性,想像生活的願景。尋找還原人性、見證歷史的詩章!

詩人在喧囂的世紀傾聽寂靜開花的聲音,守護生活原初的氣息;詩人在發出恐怖噪音的歷史車間摘下面具,掀開時間的裹屍布,驅除咒語的遮蔽重整記憶;詩人兼俱隱士與革命者雙重身份,隱士在美學中生活,革命者變革自我與他人。詩人以詩歌隕石般的能量穿透現實的鐵牆,向曖昧虛無的當代語境挑戰,以詩章界定理想,捍衛人性尊嚴。尋找守護核心價值、啟蒙人心的詩人!

詩是廣大的心識,愛是純淨微妙的呼吸,摯愛自己的性情,等同于摯愛真理;回到萬物始生之地,比初心壯闊,但願詩的文字是愛,令五濁惡世清醒,有情人間安息。詩人究竟洞見了什麼?我將開口說話,第一句話:「光明正大」。

詩之終始──莊嚴生命,莊嚴大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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